□ 李香红
夏日熏风里,正寻思哪池的荷花可赏时,忽一日,文友杯杯发来吃花的邀约,木槿花宴。眼前一亮,真乃夏日赏花的一股别样小清流啊。适逢亲友到访,欣然同往,不亦乐乎。
我对于木槿花的认识遥远而散漫,记得幼年与母亲路过邻村的一株粉红花树时,母亲特意驻足,饶有兴致地告诉我此花可食,煮在汤里如同馄饨一般。我未曾吃过这种花,木槿花也只是别人家的花树与想象中的味道,而那时的木槿也还只是母亲口中的“饭汤花”。于是木槿花在我的记忆中便成为了神秘而浪漫的怀想。
木槿花宴在吴处,车行至王村口小镇时,槿花的主人阿钟前来为我们引路,骑着摩托的阿钟飞也似的前行,像驾着马的侠士隐入群山之中,我们好一阵追赶。阿钟若隐若现,车道越来越窄,让驾技匍匐在原地的我总是有种车比路宽的错觉。忽而阳光一暗淡,像是明晃晃的灯调低了一档,车已完全行驶在树荫里。幽深的峡谷中,水流随着落差的增大愈发地激越,奏着欢快而透着凉意的清音,水极清澈,腾着洁白的细浪。不时有各色装束的鸟儿在车前掠过,宣告着属于它们的领地。天空被茂盛的枝叶随机地裁成了无数碎片,明亮而高远。
阿钟的家倚山而建,一步之外就是溪涧。一进院落,满帘的鲜花便霸占了视线,像是搜罗了一整个春天的桃花,唯美至极。见惯了农家茶叶在帘,却从未见过采撷成堆的鲜花,而这鲜花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主角,这种碰撞对比的感觉甚是震颤与惊艳。
一花成宴,菜品的丰富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。有成花油炸的、有佐肉煸炒的、有花蕾白灼的、有姜椒泡腌的、有煮成甜羹的、有直接当烫菜涮火锅的,还有跨界做成果冻以及榨成花汁饮品的,不一而足,共有十几个菜式。对厨艺茫然的我直看得眼花缭乱,五体投地。先不论吃,光是看着这粉红艳丽的花团锦簇,也是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的仙气充盈。这哪里是凡人的烟火,分明是仙家的盛宴啊!阿钟说他做梦都在想如何将槿花入菜,看得出这菜里有他的梦。
细细品尝,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味。每一道菜都有与众不同的口感,都是味蕾乐于接受的愉快体验,一席收官毫无违和之感。我最喜欢的有三道,一道是油炸木槿,它是取整朵的开放木槿花包裹上用鲜奶调和的面浆入油炸成,炸好的成品保留了花的原型,一花一型,将粉红的木槿变身为凝固的金色花朵,造型很是出彩。尝一口,酥到无需动用牙力,只轻轻一触便爆在口腔,淡淡的油香弥漫开来,似有魔力,让你一吃就爱不释口。随行的侄儿吃完了还追着农家的爷爷一再地讨要,完全停不下来;第二道我偏爱的是白灼木槿花蕾,含苞待放、半粉半白的花蕾整齐地入盘,像熟睡的花美人,不胜娇羞,美不胜收。蘸上酱料,爽脆清新;第三道迎合了我的浓郁口味,与姜丝、红椒、香醋一齐泡下,酸辣开胃,一秒激醒,让你饭量大增。
大块朵颐之后,阿钟带上我们去槿花种植基地现场感受,顺便他还要采摘晚上客人预订要吃的花。他的基地有两处,大片的在较远的高海拔山顶,我们囿于时间的安排,选择了较近的小基地。
从阿钟家继续溯溪而入,约摸一公里左右便到了。顺着至今迷一样的巨石田坎而上,不几步石阶,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烂漫的花林。树不高,上面缀满了娇艳的粉红花朵,每一朵都是那么的新鲜明净,没有一丝的残败。据说木槿花是朝开暮落,一朵花只有一天的开放期,凌晨开花,向晚便落,想到眼前这每一朵灿烂花朵都是今天新鲜绽放,仿佛是与我的缘份约定,只为我开放,心底就有种异样的柔情在涌动。
在大片的粉色世界里,我惊奇地发现有两株纯白的木槿,显得格外出挑,是那么的雅致、含蓄与素净,仿佛不染一尘,安静高洁得似要让人仰望。我甚是喜爱,走上前去细细端详,花蕾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绿,而盛放的花朵则是无比纯粹与纯净的白,令人不忍亵渎。这纯白的木槿像极了茉莉花,只是比茉莉大了好几个号。阿钟示意我脚步轻一点,说后面一株白木槿树上有个鸟窝,我好奇地寻找,果然有个小小的鸟窝在上面,一只幼小的鸟儿正伸着小脑袋在张望。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小小的树上有鸟窝,并且是那么近距离近乎平视地看着它,觉得好亲切、好美妙,仿佛参与了它们的生活。我不知道在那么多木槿树里,它们为什么独独选择了白色的木槿花树栖息。难道是飞翔的鸟儿把这白净的花朵当成空中的云朵了吗?
看到黝黑略瘦的阿钟提着篮子采花的样子,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。他说他热爱这片山水,曾经漂泊,终是离不开故土。他说起创业的彷徨、他人的质疑、亲友的不解、那些思考到不成眠的夜晚,五年的蛰伏、探寻与坚守,他终于迎来了这槿花成海,打动了如杯杯这样的资深文人与其同行,成为亲密的伙伴,当然还有客人的纷至沓来。
可想而知,一个草根,想要撬动一个新兴的产业,需要多大的智慧、心力、勇气与坚韧,这不正如他亲手栽下的木槿,在最热烈的夏季,迎着阳光尽情绽放。站在花田极目远眺,四周青山成帐,一条灵动的溪涧从峡谷穿行,头顶的蓝天载着白云高悬,耳边是不绝的蝉鸣鸟语,这不就是陶渊明笔下的现世桃花源吗?从前只知桃花源,如今方识这槿花源的浪漫动人。
愿平凡如你我,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桃花源,将人生演绎成这夏日的槿花一般,倔强而绚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