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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忆
2012-12-17 08:52:15 来源: 中国遂昌新闻网 作者: 黄美丰 编辑: 李晖
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,夜夜梦中总是家乡的小桥流水、石板路上赤足奔跑嬉戏的儿时玩伴,那几条看似横平竖直实则却又幽深曲折的小镇街道,在睡梦深处温柔地将我环抱。离家虽已经年,而梦境里大抵仍是旧时记忆最深刻的地方,童年的记忆就这样被一丝一缕地牵绊着,如老墙上青藤般,在慢慢逝去的年华中,青葱着渐渐泛黄的岁月。
老家在王村口,位于县城西部的一个小镇。小镇依山傍水,一大一小两条河流如两条玉带将村庄缓缓缠绕。河流没有名字,村人习惯称呼为“大溪、小溪”,小溪柔婉而大溪奔放,孩提时代是我们的乐园。大溪自然是不敢去的,小孩子只能在小河中戏水,河水如有魔力,一旦下了水,任凭大人在岸上千呼万唤,不到筋疲力尽不肯上岸回家,那时没有任何课余培训班,游泳自然也没有专人教,孩子们凑在一起,无师自通竟也自学成材,只是姿势实在不好看,清一色的“狗刨式”。更小的孩子们就在浅水处抱着石头扑通扑通地踢水,妇人们在岸边洗着衣裳,大声地闲话家常,这样的画面刻印在童年的记忆中,美好而温暖。那时无论大溪小溪,河水都清澈洁净,水里的石斑鱼出奇的多,我父亲是捕鱼的好手,用的是最原生态的方法,炒得香香的米糠放入捕鱼用的帆布篓子,用几个小木头撑着,鱼儿只要游进去吃食,就会被困在里面。这样的方法每每收获颇丰。外婆和母亲将鱼煎得焦黄,撒入辣椒和霍香叶子,加水用风炉旺旺地滚起来,实在是人间美味。河边还常常有妇人们用大大的木桶洗蕃薯粉,其实就是制作淀粉过程中的一道工序,具体如何操作到现在也不甚了了,只记得凝固后的淀粉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雪白的光芒,手摸上去滑滑的,有种湿湿的感觉。妈妈将淀粉和成面,再切成一条条,放几块筒骨,烧成火锅,因为状似泥鳅,这道菜便叫作“山粉鳅”,一餐饭下来,山粉鳅在锅里先是灰灰的,渐渐煮成白色,最后变成完全透明,蔓延成童年最初最难忘的舌尖记忆。
小镇是有历史的。在两条河流的滋润下,村人沿河而居,繁衍生息。镇里散散落落着一些老建筑,一座古老的木桥将村子分为桥东桥西。由此我常常想,先祖们恐怕真的是有点偷懒的,否则何以不肯花费心思去取名字,仅仅只按桥的分隔而将村庄称为“桥东”、“桥西”;而河流也就按照大小称为“大溪”、“小溪”呢。桥倒是有名字,叫作“宏济桥”,是一座廊桥,这座桥似乎是一个传奇,只凭借着一个交叉的桥墩而屹立几百年不倒。革命战争年代,这座桥还曾经用于召开群众大会。桥东桥西大格局基本相同,都有长长的街道从村头通到村尾。桥西是从蔡相庙开始到小学校所在的白鹤尖,桥东则是从天后宫一直通到我们叫做“上直街”的村头。小时候居住在桥东,对桥西的记忆就不深刻。桥东从村头到村尾都是青石板和鹅卵石铺砌成的路,临河有着类于吊脚楼似的建筑,我们常常去玩的地方是天后宫,村人都称之为天妃宫,文革时破四旧,里面的佛像被毁,场地用作酒坊,所以我们又把那里叫作“酒坊里”。酒坊里过去的一个大院子,街边的一个石门进去,长长的台阶上面还有两道石门,中间一个条石铺砌的大天井,围着天井居住着七八户人家,我的家就在这里。午后闲余,外婆会搬出她的笸箩,坐在院子里做针线,外婆出生大户人家,极工女红,小小的我搬一张小竹椅,坐在边上看着外婆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纳着鞋底或缝缝补补,时不时用一下顶针,长长的线拉出来,再将针在头发上轻轻划一下,岁月在这一针一线中变得安静绵长。偶尔,街上会传来货郎担子的拨浪鼓和一声声长长短短的吆喝,这时外婆便会摸出一角钱,让我去买上几块“敲敲糖”解馋。街上有时还会有老婆婆支着火炉卖油桶果和炸黄豆,油桶果里面包着切得细细的豆角酸菜或是萝卜丝,黄豆则是裹着面粉炸的,一角钱三个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是父亲最爱的下酒菜。如今炸黄豆已极少见,油桶果仍有卖,每次见到那种小摊会停下看,仿佛看到童年的光阴。
几年前,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一篇习作《家乡的小店》大受老师赞赏,写的也是王村口,在她孩童的眼中亦见古朴。其实时光流逝,小镇风貌已然大变,然而依然保存着那一份神韵。随着旅游业的日渐发达,小镇上各种口音各种装束的外地人逐渐增多,而留在我记忆中的小镇,永远如那一张老照片,沿河的古民居、河里洗涤的妇人,阳光斜斜地照射上去,在我心中定格成一个温柔的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