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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尖经纬生万物
2025-11-04 11:38:00来源: 遂昌新闻网 作者: 编辑: 孟玲芳



张葱红的家,总比别处多几分鲜活的热闹。
屋里的圆桌、墙角甚至窗沿上,都摆满了形态各异的棕编动物:振翅的“麻雀”喙尖沾着草籽;匍匐的“龙虾”钳子透着张力;盘旋的“游龙”鳞片泛着柔和的光泽,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。
“它们都是‘活’的。”48岁的张葱红笑盈盈地拿起一只棕编龙,“编的时候,就得琢磨它们的性子,龙要傲,鸟要灵,就连一只小蚂蚱,也得有蹦跳的劲儿。”
说话间,她又拿起一片棕榈叶。指尖翻飞,一只展翅欲飞的“蜻蜓”,稳稳落在她掌心。
一
张葱红至今都记得,读小学时,校门口那位大爷用新鲜棕榈叶编的蚂蚱。
“当时我眼睛都看直了,觉得太神奇了——一片普通的叶子,怎么就变成了活灵活现的动物呢?”她回忆道,“蚂蚱眼睛那点用麦秆芯嵌成的黑,像含着光,就连六条腿都用棕篾弯折出蹬地的姿态。”年幼的她,仿佛被勾了魂,蹲在小摊边看了许久。回到家,她心里依然惦记着那只“蚂蚱”,把藤蔓、杂草当成“练习材料”,却被母亲嗔怪“不务正业”。
上世纪90年代,初中毕业的张葱红前往杭州工作。“当时在蛋糕店当店员,早上10点上班。”工作之余,她重拾爱好。每天一早,她摘回新鲜的棕榈叶,编出蚂蚱、小鸟、青蛙、螳螂等小动物。从此,西湖边上多了一个卖棕编小玩意儿的身影。
那个年代,因为玩具匮乏,张葱红的棕编品很受欢迎,价格也亲民,每只售价1元到2元。“每天上班前卖两小时,节假日生意很不错。”唯一让她头疼的是,西湖边不让摆摊,“只能悄悄卖”。
没有师傅引路,张葱红全凭自学。幸运的是,在棕编技艺上,她似乎有着天生的敏锐。
一次,张葱红从地摊上买回一条60元的棕榈龙。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棕编的“大型动物”,内心充满了好奇,“当时心里憋着一股劲,就想‘我也能编出来’”。
“那个周末,我哪也没去,就窝在家里研究。”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只龙角,看出了其中的编法是反扣,“使用相同编法的还有龙爪”。至于龙身,她没拆开,只是细细观察。缠绕的方式也藏着玄机,身体用“双编”凸显龙身的壮硕和威猛。她一边拆一边记,终于摸清了龙的结构。周末刚过完,她就复刻出一条棕编龙,相似度达到80%。
再后来,张葱红只要看一眼成品,就能编出天上飞的、地上跑的、水里游的……而材料,只需要棕榈叶。
二
几年前,在外打拼多年的张葱红回到家乡——遂昌县云峰街道东亭村。
田间地头,成了她丰富的“天然素材库”。
别人丢弃的稻草,她捆起来带回家,在院子里摊开晾晒,直到稻草变得干燥蓬松。棕榈树一年四季可摘,她选取韧性佳的老棕叶,按纹路折叠、扎紧,放入开水煮10分钟,再阴干,这样的棕叶既柔软又不易断裂,编出的作品还带着淡淡的绿意。丰收时节,田里的玉米叶也成了她的“宝贝”:玉米叶韧性强,适合编鸟的脚,麦秆则能嵌成小动物的眼睛,透着灵气。就连路边不起眼的杂草,她也会摘几根试试韧性,“别小看它们,有的草筋骨不错,编出来的鸟尾,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傲娇感”。
处理材料的过程,藏着张葱红30年摸索出的诀窍。棕榈叶要劈得均匀,粗的编身体,细的编触须;稻草要撕成丝,一层一层缠在竹篾骨架上,这样编出来的动物才饱满;红线要剪成米粒大小,嵌在蚂蚱眼睛的位置,再用胶水粘住,既牢固又有神。“棕编的过程就像养孩子,材料就是‘粮食’,得选好、备好,才能养出‘精神头’。”她娓娓道出棕编的精髓。材料处理得当,制作出的棕编品经久不变形,存放时间达数年,甚至更久。
一次,为了编一只孔雀,她花了整整半个月准备材料——单是孔雀的尾屏,就用了20片不同颜色的棕叶,从浅绿到深褐,一片一片挑选、处理,再按照颜色渐变的顺序排列。当“孔雀开屏”的那一刻,她觉得,“所有的付出都值了”。
棕编,最难的不是编出形态,而是赋予“灵气”。在原有的技艺基础上,她不断思考、练习。为了让棕编鱼有“游在水里”的感觉,她把棕榈叶劈得比发丝还细,一层叠一层编出鱼鳞的层次感,尾鳍处特意留了两缕松松的棕丝,风一吹就轻轻摆动。
一双巧手,几片棕叶,通过张葱红的编、绕、穿、扎,化成蝴蝶、蜻蜓、蚱蜢、青蛙、知了……捧在手上,栩栩如生。
三
棕编技艺,始于三国时期,至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。2011年,棕编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从《诗经》中“何蓑何笠”,到苏轼笔下的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,再到张志和那句“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”,棕榈叶有着不同的意义,或遮风雨,或伴日常。
显然,初中毕业的张葱红说不出什么大道理。在她眼里,棕编技艺的意义在于,“让自己拥有一颗童心”。她时常创造出不同的“动物”,有的憨态可掬,有的秀气灵动,有的呆萌可爱,“让人一见就有好心情”。一只普通的棕编知了,面对不同的人,她也能说出不一样的解说词:“小朋友过来,不鸣则已一鸣惊人;一对情侣过来,两只蝉放一起,比翼双飞;老人家来,知足常乐……”她编过最小的“知了”,只用了2张棕榈叶,一张编身体,一张编翅膀和脚。
这些作品编织的时长各不相同,快则十几分钟,慢则两三天。她坦言,编之前,动物的模样早已胸有成竹,比例多少,形态如何。“编时,看似手在动,实则大脑一直在飞速运转。”提及棕编,她一下来了精神,“编出一件满意的作品,就和别人领工资一样高兴!”
渐渐地,张葱红的棕编技艺,在十里八乡传开。特别是上了新闻后,她成了大家口中的“能人”。见她抱着一捆野草回家,村民也不稀奇,而是凑上前求证:“你准是又要编新花样了。”
那些裁裁剪剪留下的棕榈叶边角料,她都留着——一转眼,将它们变成蜗牛的一对触角,瓢虫的一双腹足。哪怕是一把杂草,都被她视作一件作品,“至少是作品的一部分”。
多年来,她始终没改掉走到哪都要看叶子的习惯。即使是外出旅游,别人看风景,只有她,盯着几片叶子舍不得走。
暮色渐浓,张葱红又拿起一片棕榈叶。
在她手中,叶子慢慢有了“新模样”:翅膀是用浅绿的棕叶编的,上面有淡淡的纹路;触须是用细棕丝拧的,轻轻垂着;身体则用深褐的棕篾编出弧度,尽显优雅——
又一只“蝴蝶”,飞来了。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