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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地文章 烟火蕉川
2025-12-09 16:40:21来源: 遂昌新闻网 作者: 编辑: 孟玲芳



丽水日报记者 徐子涵 特约记者 朱敏 记者 龚隆淼 通讯员 黄巧艳
群山如屏,环抱一叶芭蕉;蕉溪似脉,流淌千年光阴。
此地古称“仁里”,今人视作“桃源”,屋舍依山俯仰,与地势相酬答,这是朴素的生存哲学。潘家大屋的梁枋雕刻“耕读齐家”,匠人的心沉在纹理间。
历史,藏在古井石栏被绳索磨出的弧纹里,印在石桥台阶被脚步踏出的凹痕中,如无声的契约,记录着人与土地的关联。
而今,契约在续写,“要让子孙既能看见来路,也能找到出路”。遂昌蕉川,以不息的日常作答永恒:不城不市,宜雅宜风。
山水筑基
蕉川村田畈平阔,溪流蜿蜒,山峦如一道天然屏风,将一片长椭圆形的盆地合拢其中,其形恰似一片舒展的芭蕉叶——这便是“蕉川”之名的地理起源。蕉溪作为叶脉主干,自东向西贯穿,南北支流汇入,完成了自然造物的最后勾勒。
清代塾师范作梅在《蕉川周氏宗谱序》中,点破了地名背后的玄机:“蕉之为物,善庇本根;川之为源,实为本始。”蕉叶护佑根系,川流归向本源,一个名字,蕴含了农业文明中“天人合一”的古老智慧。《张氏宗谱》更赞此地为“仁里”:溪流旋绕,叠嶂回环,数家烟火依山傍水,黄发垂髫怡然自乐。这片山水滋养的沃土,引得历代贤人逸士“玩山水之清奇,观士民之诚朴”,终择此而居。
行走在蕉川,一个显著的特征挑战着传统的营造常识:村中的民居与祠堂,多采用坐南朝北的朝向。这并非对法式的背离,而是顺应地理的主动选择。
《叶氏宗谱》记载,村北白马山凌云插汉,山脉迢递而下,至蕉川“始开月争展翅,脱卸平阳”。清光绪年间,周氏建祠时特聘风水先生踏勘,最终定址于黄泥春田。这里南靠祖山重峙如屏,北朝引风尖诸峰立笏,左右层峦拱卫,形成“垂头聚气”的天然格局。更重有村南月山与村北日山相对,构成“日月华光”意象,民居坐南面北,正纳天地阳气,滋养世代薪火。
水,是蕉川的另一条命脉。不同于大多数江河东流,蕉溪执拗地向西流淌。沿溪曾依次设立八座水碓,它们曾是村庄的动力心脏,日夜不息地碾磨着农耕文明的年轮。
西部水口殿前,狮山与象山对峙守关,形成天然关隘。跨溪水口殿桥连接东西古道,村路如龙脊蜿蜒,一村一街、二村双路的布局暗合自然本相,栅门跨路而建,上海凉亭人声依稀,皆成山水与人居相融的注脚。
自然地理奠定了基调,人文活动则谱写了乐章。昔日《蕉川里景诗》所列十六景观,从“灵峰文笔”到“石潭明月”,从“百花雅洞”到“日月华光”,无不是自然与人文交织的结晶。很显然,蕉川人在深刻理解自然法则之后,最终建立起一种有根、有魂、可持续的生活共同体。
古建藏韵
晨光洒落,蕉川的古建筑群在蕉溪的潋滟水光中苏醒。村中的青石板路,连接起不同时代的老宅,马头墙与别墅的檐角彼此相望,如同无声的对话。
潘家大屋是蕉川古建长卷中最浓重的笔墨,其面宽逾48米,三进院落沿中轴线次第铺展,尺度在浙南民居中显得卓尔不群。
门额上“尽可栖迟”的砖雕,是一种低调的邀请,宣示着家园的包容与安宁。建筑的骨骼——穿斗式梁架,未借一钉一铆,仅凭木构的巧妙咬合,在两百年后依然紧密如初。梁枋上的“渔樵耕读”木雕,细节至今锐利:松针簇立,樵夫蓑衣的编织感触手可及。它们是匠人精神的物证,将抽象的价值观刻入日常居住的空间,当光线穿过“步步锦”窗棂,在地面投下变幻的光影,建筑便从历史的陈述,化作与当下共时的存在。
与主屋一水之隔的潘家粮仓,展现的是另一种智慧。其设计堪称一套精密的物流系统:晒场与仓房楼面同高,收获的稻谷可经桥亭直输二楼入仓,再通过活板入口倾泻至底层储纳。这套流程,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人力的消耗。
而明间厅堂悬挂的那杆公平秤,则点明了系统的伦理核心。它超越了实用功能,见证了潘氏家族“饥年济民”的祖德,揭示出“耕读传家”不仅是文化理想,更是一套关于财富与分配的现实准则。
与之相应,叶氏宗祠则以另一种方式凝聚着村庄。硬山顶巍然,清代匾额高悬,楹联上“祖德流芳昭日月”的刻痕如同岁月的年轮。戏台藻井层层收束,曾集纳节庆的锣鼓与喧闹,如今则成为宗族祭祖、聚会之所,使古老的伦理在仪式中得以活化。
“七间大屋”的存在,为蕉川严谨的建筑图谱增添了一抹温情。它大胆地突破了“三五开间”的等级规制,其诞生源于一段“为爱筑巢”的佳话。相传周姓青年为迎娶心仪女子而兴建此屋,其后代五人皆中秀才的传奇,则为这座建筑注入了文运的传奇。至今,后人仍在廊下讲述这段往事,让建筑的物理空间,持续散发着情感与记忆的温度。
散落在村落各处的,还有那些更为谦逊的遗存:古井栏圈被井绳磨出深痕,清泉依旧甘冽;石桥苔藓覆盖着往来足迹,是生活本身留下的印记。它们共同构成一个活着的系统,讲述着蕉川人如何将生存的智慧、家族的伦理和个人的情感,悉数浇筑于他们赖以栖身的物质世界之中。
烟火不熄
蕉川的称号很多:省级历史文化名村,3A级景区村庄等,但行走其间,最直观的感受是一种平衡感——没有因保护而凝固,也未因发展而失序,山水铸就蕉川风骨,古建凝结蕉川历史,袅袅人间烟火,是这座古村生生不息的脉搏。
整洁的村道旁绿意蓬勃,闲置的老宅被赋予新的公共功能。古树下,溪岸旁,老人闲坐,孩童嬉戏,传统的生活图景并未褪色,反而成为现代人追寻的“乡愁”本身。其背后,是村规民约的细致作用,它将垃圾分类、环境保护、移风易俗等现代治理要求,转化为村民的日常共识,使古村既保留原有风貌,也生长出“访古赏稻、田园休闲”的现代诗意。
在蕉川,有一条沿溪步道,它的诞生过程本身,就是一篇关于社区精神的生动注脚。
村民张建宏和周春德,主动拆除了自家的围墙,并自费铺设了最初的路面。这一无私举动产生了涟漪效应,邻里纷纷效仿,让出部分土地,共同连接起这条贯通全村风景的道路。步道的建成,不仅提供了漫步的空间,更重塑了社区的景观,最美的溪光山色变为村民共享的日常,也成为外来者理解“望得见山、看得见水、记得住乡愁”这一理念的物理载体。
烟火气,在非遗板龙的腾跃中达到极致。
蕉川板龙又称“太平龙”,其制作是一门复杂的传统手艺——以木板、竹篾为骨,皮纸为肤,历经扎骨、裱纸、绘鳞等十余道工序。它不仅是艺术品,更是祈福人丁兴旺、平安丰饶的活态文化载体。
2024年新春,一条总长超过280米的板龙在沉寂十五年后再度起舞,121节龙身,每节2.2米,加上巨大的龙头龙尾,其组装与舞动,是一项需要高度协作的工程。它的重现,唤醒了深层的集体记忆。在锣鼓声中,分散的个体被重新凝结成一个文化共同体。舞龙,成为一种强化村庄认同的年度仪式。
稻浪翻涌,托起沉甸甸的秋光;古巷幽深,收藏慢悠悠的年岁。蕉川古村,既以谦逊姿态守护着农耕文明的根脉,又以开阔胸襟拥抱时代潮汐,在古与今、守正与创新的平衡中,把日子过成了连绵不断的诗篇。











